8.

春节将至，南郊的气氛红火起来。

【资料图】

街边的小摊贩在钢丝床和挂绳上摆满了喜庆的红色福字和对联，破旧的音响还在大声的唱着恭喜恭喜恭喜你啊，卖腊肉的、卖蒸碗的、卖白菜土豆的、卖橘子甘蔗的和偷偷卖烟花爆竹的在大街上一字排开，中间偶尔插几个卖鲜花和纸钱的，嘈杂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从柯伊伯站上回来，郝仁没有直接传送回家，而是先领着高文和恩雅在大街上转悠几圈，顺带回去给家里那一帮子带点吃的——美其名曰带领异世界人民体验类地首府星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郝仁有着足够丰富的“外宾接待”经验，他的飞船上就专门规划出了个更衣室，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春夏秋冬的衣服各有一百多套，而且飞船的资料库里也存着一堆地球人衣服的设计图，随时可以让飞船上的工厂现场生产……毕竟带衣着和行为举止认知方式都跟正常人不同的外星人逛街真是太痛苦了，于是郝仁痛定思痛决定直接在飞船上解决服装问题。

高文拿到的是一双深棕色短靴、一条牛仔裤、一件灰色高领毛衣和深蓝色羊绒大衣，他魁梧的身材导致大多数衣服都穿不上，于是可选范围极大缩小。而恩雅本身穿的淡金色连衣裙倒也没有多奇形怪状，只是对冬季而言过于清凉，于是便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下也换上了白色的长筒靴。

至于样貌问题……反正外国友人嘛，南郊的大爷大妈们连老王那凶神恶煞的脸都看习惯了，俩外国人的面孔根本不算啥大事。

就这样，一行三人走在熙攘的街巷中。

恩雅双手捧着一杯热热的冰糖雪梨，一边小口嘬着，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街景。

显然，这颗星球上的景象与她想象中的并不一致。无论是那些用来修建房屋的水硬性凝胶材料和低等硬度合金，还是身上这合成纤维制成的衣服，都远低于一个星际文明应有的材料学水平，硬要说的话，大概相当于刚刚飞出行星系的新开化文明吧。

“这里并不是希灵帝国的直接控制区，只是帝国疆域内万千文明中不起眼的一个。”注意到恩雅眼中的疑惑，郝仁笑着解释道，他掂了掂刚刚从商贩手中接过的一大袋排骨，示意两人继续往前走，“帝国幅员辽阔，统治的世界不计其数，各个文明的发展等级也大不相同，有的还在石器时代，有的就已经深空航行了。因此，根据各文明的发展状况，帝国专门设立了接触等级，只有能够自主读取到帝国主权广播的文明，帝国才会予以接触。而这些尚未摆脱摇篮的年轻文明，帝国只会以一个监护人的角色远远的看着，任由他们自由发展，除非发生灭绝性的灾难……我们称之为保障文明的多样性。”

“保障文明的多样性……”恩雅低声重复了一句，忽然长呼一口气，淡笑着拢了拢胸前的头发，喧闹的街景倒映在金色的眼中。

其实联合船团中的部分人也有类似的愿景：因为加入船团、接受船团扶持的文明付出的代价是相当大的，即被锁定科技树，整个文明都要为船团的行进目标而服务，并最终变得畸形、偏科，以至于一旦脱离船团便会科技崩溃——这并不是船团奴役低等文明的手段，而是船团这种联合形式下必要的选择。

并且，仍在行进中的船团是绝对不可能停下来等候任何人的，尽管船团名义上来去自由，但终究成员席位有限，因此从不过多劝说新相遇的文明加入。而那些未曾与船团接触，或者同样选择独自前行的文明，无异于被遗弃在了第零象限中，船团再无余力观察、保护，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

因此，无论是否加入船团，对一个尚未迈出摇篮的文明而言都意味着难以估量且无可后悔的代价。但文明之火是难能可贵的，无论他们做出何种选择，都不应被遗弃到虚空的角落，只是彼时的船团自顾不暇罢了。

恩雅拽了拽高文的袖子，语气莫名，“我们也终有一日能够真正自由的航行吧？”

但高文显然注意力没在这边，他还在刚刚郝仁的发言中愣神——他本以为那个希灵帝国是地球文明建立的，毕竟他们的官方通用语言文字是汉语，但没想到，地球是被统治的？而且还是极为不起眼的摇篮文明……

听到高文的疑惑，郝仁耸耸肩解释道：“这就涉及到首府世界信息扰动和资讯投影的问题了，反正好像是因为我老板的老板的大老板……哦就是希灵帝国的皇帝，他生活的世界有某种信息扰动，继而在多元宇宙中形成多个类似首府星系的信息投影，也就是说，会有很多个太阳系和地球，并且拥有大致相同的文明——你就当成平行世界吧。”

“平行世界？”高文怔住了。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反正无所谓啦，管他有没有受到信息扰动，每个世界和文明都是独一无二的。”郝仁摆摆手，又到一个卖年货的摊子前要了十斤瓜子——这是豆豆除了木筷子以外，唯一能让正常人看着不奇怪的食物。

看着郝仁跟老板讨价还价的背影，恩雅轻轻拉了拉高文的手，低声道：“是你要找的地方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沉默片刻，高文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热汽在面前缭绕又很快散去，“很熟悉，很相似，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依旧在摇篮中止步不前么？”

恩雅有些诧异，仰头看去，男人肃穆威严的面庞上并不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迷茫和疑惑，以及淡淡的失落。

她能理解，一个跨世界文明的最高领导人，带领无数星舰穿梭宇宙寻找母星，期盼着在无垠的太空中与故乡之人相遇，却最后只看到了一个连行星系都飞不出去的摇篮文明……

换个不恰当的必须，地球文明和船团文明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猴子还要大……

“审查官阁下，”想了想，高文叫住郝仁，“请问按照地球文明通用历法，现在是哪一年？”

“啊按我们这儿算，现在是公历2058年1月22日，农历腊月二十八……不过你们使用的是帝国首府标准时间，和这里不同步。”郝仁一手拎着大袋的瓜子花生，一手拎着排骨带鱼，热情地介绍道：“哎我给你说啊，你们这个时间点儿算是来对了，现在这边正过年呢……哦对过年就是庆祝旧的行星年过去、欢迎新的行星年到来，当传统民俗吧，反正每个文明基本上都有类似的庆祝活动……”

看着满大街人流涌动，耳边是带着杂音的音响在放“恭喜你发财”，几个小孩在旁边笑嘻嘻地打闹，然后将几个点燃的火柴炮扔到人群中。几声嘭嘭的爆响后是路人愤怒的骂声，但旋即又被旁人用“大过年的”给劝了回去……

“过年了啊……”高文呼出一口气，许多封存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终于，那张威严的面孔浮现出眷恋的笑意。

“往好的方面想，这里至少还是你熟悉的环境，没有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灾祸而面目全非。”恩雅喝掉最后一口冰糖雪梨，将一次性塑料杯丢进街边临时摆出来的垃圾筐中，“他们没有魔潮和黑阱，即便发展停滞也不会遇上灭绝性的天灾，更没有任何枷锁的束缚……这在我们的母世界，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乐土了。”

抛掉那些琐碎的烦恼，跟上郝仁的脚步来到他在南郊的住所，高文本也十分好奇，郝仁这种星区总督真神代言人怎么住在这偏远郊区，他甚至已经做好在一水儿年久失修的危房中间看到一个金光闪闪教皇宫的心理准备了，但……

看着那栋在寒风中遗世独立的老房子……

“这就是你们世界的教皇宫啊……”恩雅沉默许久，然后才感叹出声。

“额，风格还挺搭，起码不用办营业执照了……”高文摸摸鼻子，语气古怪。

郝仁是早已习惯，不管谁第一次来都要感叹两句，加拉卓尔那头母龙上次来做客的时候还专门拍了个照片给挂网上了，结果帖子下面就成了比惨大会，有人拍自己出租屋的，有人拍自己森林树屋的，还有拍自己天桥底下的……郝仁头一次知道还有审查官混的比自己惨……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就算是睡天桥底下的，名下也挂着几个星区总督呢。

只能说，审查官们没几个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毕竟大老板都说要是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天花板距离自己4米以上就好像被世界放逐了——这句来自皇帝陛下的名言至今还收录在帝国总网的特殊专栏里。

恩雅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她发现周围一点疑似宗教事物的东西都没有——她不愿意承认大门上那一横两竖三张散发着圣光的红纸是某种圣物，“……那个，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的其他信徒，是来这里参拜那位女神么？”

“参拜？”郝仁愣了愣，旋即咧嘴一笑，“害，这地球上就没有信她的，反正我家女神自己都不在乎有没有信徒，无所谓了，别在意那套宗教的玩意儿，按照帝国的制度，我就一基层片儿警，你们把这儿当成驻地就行了。”

“诶？那……你们女神的力量从何而来？她不需要信徒的供奉么？”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神职人员而言实际上已经堪称相当无礼了，但郝仁根本不在乎，渡鸦12345自然也不在乎，因为答案是印在帝国军事学院的课本上的……

真神自有永有，真神就是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真神不需要通过信仰来获取力量，建立宗教、获取信徒、给予信徒力量，都只是用来维护世界运转、观察各个文明发展进程的手段而已。

信仰真神，无需牺牲与献祭，只要足够虔诚、足够坚定、足够……守序中立。

听着郝仁的解释，恩雅若有所思。

这座“教皇宫”内堪称温馨简朴，但又……奢侈异常。

客厅不大，内饰也并不奢华，但几乎所有的家具上都游走着若有若无的神圣微光——那是神力加持的结果。

恩雅和高文作为客人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嗅来嗅去的狼人，茶几上的大袋瓜子正发出响动，那是豆豆在里面钻来钻去“游旱泳”，薇薇安在厨房切水果，五月变成八爪鱼的样子用触须把盘子端上来……

这TM谁看了不掉san啊！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郝仁打个哈哈，又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饮料，递给两人。

顿时，高文的眼睛都直了。

什么tmd科技停滞，什么tmd文明落后，都通通靠边站！……高文接过那个红色易拉罐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可乐！

可乐！！

可乐！！！

恩雅奇怪地看了一眼高文，只见男人目光凝滞，嘴唇微张，喉结不停滚动……

她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同款金属瓶。

“这是……那个？”

“对，就是那个！”

在恩雅郑重万分的注视下，高文屏息凝神，一只手握住易拉罐，另一只手扣在拉环上，只听咔的一声——

拉环断了……

高文：“……”

恩雅：“……”

郝仁：“……要不，我帮你开？”